古村活化的一点思考

在珠海,说到古村活化,常常会提及南屏北山村和金鼎会同村。当然,两者的活化模式也大有不同,前者是自由市场主导,后者是统一主体实施。

至于两条村为什么选择了截然不动的模式,还得从背景说起:南屏北山靠近澳门,房屋租赁市场活跃,2009年以前天际线已无序扩张,动辄火柴盒七八层,实施统改已经回天乏术;而金鼎会同,本质上是一条空心化严重的华侨村,加上远离市区,天际线自然没有收到过多利益的熏陶,依然还是80年前模样,统一开展的微改自然得心应手。

大概在十年前,我第一次走进的北山村,那时候还没有灯红酒绿文艺酒吧,也没有外立面重塑的艺文空间,能拿得出手的,也就是大宗祠一带,还有没有活化的仓库;十年后,这里小酒馆、餐吧、艺术展厅遍地开花,唯独是路面充满了各种开凿痕迹,抬起头来,“三线”仍未落地,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小巷人群络绎不绝。

白天是文艺小资打卡专场,晚上转场却成了烟火人间,弄点接地气的东西,就是最好的活化。所以还是那句老话,看得见的手搞不定的,为何不放给看不见的手试试。人民喜闻乐见,你不喜欢,你算老几?

 

薛定谔的关外来客

拱北口岸的“三不管边境地带”,数名穿着白色的防护服的海关检测人员守着过道,后面尽是数十米长的、等待核酸检测的队伍。

这条队伍,绝大部分都是住在珠海的澳门人,估计是等了好几个小时吧,人们都在有气无力地排着队、玩着手机。为了入境珠海豁免隔离14天,几个小时的核酸检测当然不算什么,回家一次也不容易。

那边厢,澳门接近一个月也没有新增的COVID-19案例,当然目前大部分防疫措施还是生效的——包括从外国回来的人士也要隔离14天。在没有本土病例的前提下,澳门人口总量少,情况可控,必然是相对安全的。

既然关口的两边是安全的,那么为什么还要层层防范?

答案是:为了闭环管理。你在你的体系下严防死守,我也在我的体系下防范甚严,关口两边的努力有目共睹,然而由于信息的不对等,却不能完全信任对方是完全可靠。这个时候,只好将每一个过关的人当做是“黑盒”,既然看不清底细,不如逐个摸底。

然后矛盾就转移到了“信息不对等”上了——哪怕关口两边基本没有新增疫情风险,也不能放过每个过关的人。

大湾区内很多要素都尝试着互融、互通,形势正好时,却被一场疫情打破。内地可以在法律允许的范围下以“健康码”的方式确认行踪安全,而在资本主义地区,拥有记录行踪功能的“健康码”明显不会被保护个人隐私的法律所许可,信息自然就难以闭环。甚至在会计制度、法律等等范畴较大的领域,由于双方的基础不同,即使是丝毫差异也无法互融,更何况是大陆法系和海洋法系之间的鸿沟。

建立双方制度的转换体系,成本巨大,时间也非一朝一夕,但在大湾区相互融合的大前提下,也不能不做,哪怕是要10年、50年、100年——不然关外的客人带来的东西,就像薛定谔的猫,虽然你了解了大概是个啥,但不打开盒子,始终没法相互信任。

又说横琴

横琴被定义成“支持澳门经济适度多元发展的桥头堡”已经14年了,与广东其他两个自贸区不同,一个地方成为另一个地方的“嫁衣”,这种定位相当奇怪,但又很容易理解。

简单来说,本地没有能力搞起这片地方,不如给急需土地的澳门解决燃眉之急。

转眼间已经2020,横琴大部分地方,,仍然出奇地安静。相传某一年,大波士巡视横琴,发现产业没多少,但到处都是空空如也的写字楼和动辄4万一方的楼盘,遂怒。怒后两年,一批为澳门服务的项目如雨后春笋般崛起,甚至连“澳门的经济房屋”也在横琴圈走了一块核心土地。十字门对面在闷声发大财,横琴成为了一个既劳心、又劳力的土地提供者。

单牌车入横琴的政策,已经执行了四年,然而,每天也只有300台单牌车进出横琴。随后,只要你买房,就能得到通行许可,但单牌车依然在横琴难觅踪迹。

另一边厢,横琴上班、市区居住已经成为了珠海人的常态,工作通勤动辄1小时,但又无法承担横琴的高房价,乐业但不能安居,人的根扎不深,迟早都会飘走。

以前说,人聚在一起的地方就是江湖;现在说,人聚在一起的地方,才有希望。说到底,一个地方定位再高,还是得靠人气。

让步。

渔港搬到了洪湾,原因居然是渔港与高大上的香洲湾景观带不协调,影响了城市的环境。试想,高大上的楼盘往外看,高大上的游艇码头旁边游弋着几个破落的渔船,当然影响了高大上的城市定位,想了想,道理是通了。

于是,那些世世代代停泊在香洲湾的渔船,黯然搬去遥远的那个叫洪湾的现代化渔港。香洲湾畔天亮前的点点渔火,再也不见。

莫名炎热

这个没有回南天和梅雨的五月,却意外地开启了炎热模式。

小时候,珠海的夏天,并不需要什么空调,只需一棵榕树即可抵抗热浪。然后,有了风扇有了空调,却发现自己离开它们便无法生存。

还宜居吗?

现在的珠海还宜居吗?答案还是肯定的。一个城市宜不宜居,最简单粗暴的方法,就是和一二线城市逐个对比,看看能不能拿差不多的钱,过更好的生活。

拿着少一点的钱,但不用倒地铁人挤人,宜居。

虽然少一点机会,但周末可以找个郊外放松,宜居。

虽然高一点消费,但吃玩的还算可以,宜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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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上这一切,取决于你的城市有多少资源,和多少人。

还有取决于你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多久。打个比方说,内陆城市的人们常常向往海边生活,但本地人却觉得,住海边很潮湿。习惯成自然后,你会觉得所谓的宜居,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。

甚至,连不少本地人最近也萌发了想离开的念头。

房价居高不下,把本地人撵出市区,让珠海人住坦洲,某省人住珠海。

政策倾斜外来人口,外来人口在珠海某些企业工作,就能轻松获得人才住房——这些,本地人没有任何机会。

文化倾斜,电台、电视台已经没有任何粤语节目。电台里允许说东北话,却不能说半句粤语。

然后,这座城市,渐渐对外包容,对内闭塞。

路灯美学 · 序

路灯是城市的不可或缺的一道光,耀眼但却平凡,平凡得让人觉得是一种习以为常的存在。

许多城市的路灯,就仅仅是一条细长的灯杆加上一个灯泡的组合。说造型,也是那么寥寥几种;论美学,路灯恐怕是最“直男癌”的城市设施,完成“功能性”就行了。然而在珠海,从90年代起,市区内很多道路的路灯,都是经过别有用心的选型和设计,先不说实用性与否,“在路灯上下心思”则是反映出城市设计师对这些细节的琢磨与考究。

 

港湾大道的海鸥型路灯。港湾大道临近海边,弯道较多,且宽阔的道路容易让驾驶者掉以轻心。在去年港湾大道的改造中,市政部门特意在路灯中间加上醒目的蓝色的提示灯,让驾驶者了解道路的弧度。

90年代的珠海,每条主干道的路灯选型各不相同;而在1998年后的道路大翻修,又加入了许许多多的现代化造型的路灯,但旧款式的路灯几乎是全军覆没;2010年后的道路改造,似乎已经开始不重视路灯的选型,不少新改造的道路都是采用及其普通的、同款式的路灯,珠海“一路一灯”的城市建设文化渐渐消失。

那么,这个系列将会看看珠海各式各样的路灯,还有他们背后的故事。

A·B·C君的故事

1

A君一年前离开了珠海,但没有回到粤西的家乡发展,而是去到珠江口的东面的那座众所周知大城市。

六年前的那个燥热的夏天,他义无反顾地来到了珠海,原因也只有五个字,“不喜欢拥挤”。

“很多所谓的调查都说珠海的工资低,但其实对于大学毕业生来说,不算低了。”A君说道,“毕业出来,基本工资也有5000到手,甚至比广深的同行第一年出来的工资要高。但是,涨薪的速度的确是比不上广深,三四年后,你会发现大城市的同学职位和薪酬都必然在你之上。”

A君对自己的定位很中庸,觉得年轻就不应该太安稳,但也不应该太庸碌。在珠海的工作和生活,可以用一个词形容,就是”安定“,生活的闲暇时间也让他在大城市的同学羡慕不已。

就这样过去了五年,A君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:是时候要决定定居的事情了。

他发现,谈到房子,1万的工资根本无法在珠海立足。70平米的小居室,在市区也就是210万左右,不吃不喝也要将近20年。而自己收入增加的可能性几乎不大,靠着死工资养活自己,实在太难。

“甚至在珠海手拿1万工资,也比不上在粤西城市拿着5000元工资活得潇洒。”A君感慨。

最后,他却去了珠江口的对岸,那个“来了就是当地人"的城市。“反正也是买不起房子,但在那里,工资收入也高,职位升得也快,对未来也充满了各种可能性。”

“我希望赚了钱,到了归家养老时,再回来珠海。这一次,我希望这座城市能够再次接纳我。”

2

这个故事,简单来说就是因为爱情。

B君虽然是两个孩子的妈妈,但也才29岁,很是让身边许多人羡慕。她是名室内设计师,在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,开设了自己的设计师事务所,专攻店铺装潢。如今面对着两个孩子,她只能在照顾孩子的前提下,最大限度地搭理这家她全心灌注的小事业。

问到B君对现在的生活,她说很满意,事业、爱情、家庭都有丰收。这个问题,我在4年前也问过B君,但B君的答案是完全相反的——当时的她,甚至很后悔跟了丈夫从广州来到这座小城,曾经觉得十分无助、彷徨,甚至常常有离婚的冲动。

B君是广州人,和现在的伴侣在大学里相识,相识了3年才进入婚姻的殿堂——别人看起来可能有点长,但因为他们是异地恋,男朋友毕业后回到了珠海工作,而B君却觉得自己的家在广州,一定要在广州找回工作,这段异地的状态,足足维系了两年又多。

对于一段异地恋,两年或许是保质期的临界点,要么迁就对方来到对方的城市,要么感情凋淡立马结束。B君和男朋友感情其实一直都不错,但每每谈到在一起,去哪里发展的时候,沿着电话线的隔空对战便开始了。只要不谈去哪里定居的问题,一切都好说。

最后,因为对感情不舍,B君还是选择了跟男友在同一个城市发展。生活和工作的巨大转变,让B君措手不及。

“当你的所有人际关系链条都要以男朋友作为唯一出口时,你才知道,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有多彷徨。”B君想起了3年前的她,“男朋友就是一切,每当他加班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,我便觉得,我没有了他,就没有留在这里的任何意义。这座城市太简单,简单得让我只能围着男朋友转,人少,人际关系更少,要是只身一人来到,会让自己变得更孤独。”

然而B君没有放弃过自己逐渐去适应这个城市,也逐渐去融入珠海的生活,工作上结识了一帮好友,周末偶尔组队爬山远足,也接触了不少同行者。“这个城市虽然人少,但你得到的人际关系,可能是最淳朴的,因为很多时候,你在街上走着,很容易碰到熟人,生活上的关系链,或者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圈子,你会发现身边的人都在一种相互依存的状态生活着,对人际关系也格外珍惜。”

身边的好友多了,B君才渐渐摆脱了对陌生城市的彷徨和无助,立下信心在这里生活下去。她和丈夫结了婚,生了子,又自己单飞组建了自己的事务所,人生小目标大概已经完成了不少。

然而,B君偶尔还会想念广州这座大城市,偶尔也会坐着城轨回去看看,日落了就回到珠海的家。

3

B君的丈夫,是C君。

C君是土生土长的珠海人,85后。有那么一段时间,C君也想离开珠海,在广州和B君一起生活。

“大城市给你的,远远比珠海多。”C君停顿了一下,”哦,我只是在说物质方面。“

刚毕业的时候,C君也想留在大城市发展,毕竟自己还年轻,年轻不如早点拼,回珠海还是以后再说吧。但最后,家里人对他说,在家好吃好住的,收入也不低,为什么要到大城市拿居住证做二等市民呢?最后C君还是留在了珠海。

C君一直牵挂着B君,曾几何时也想背起背包马上到广州,最初还有那么一股干劲,有想法有计划,后来就只剩下想法,再后来,连想法都没有了。

“我发现,我已经没有任何离开的理由了。因为未来组建家庭,我也不想我的妻子太劳碌,挤地铁爬楼梯,这不是我所希望的。B君有事业心是好,但我作为男人,也有责任给他一个舒适、宽松的生活氛围,最后我硬是把她带到了珠海。”

“最初我也有一点愧疚,我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自私,B君也很委屈,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的想法走呢?但后来,我觉得我其实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,B君也有了自己的小天地,结果总算是好的。”C君似乎还有一点余悸,估计还是害怕着当年一个错误的决定会毁了这段感情。

C君和A君曾经是同事,说到A君的离开,C君总有一点感慨,“珠海的确是留不住人,别说空气多好,别说是环境多美,就房价让人绝望一点,就算是本地的孩子也想离开”。

“广州还有石牌、车陂、棠下、珠村这些城中村,这些城中村房租低,偏偏是年轻人最好的落脚点;而珠海,城中村拆剩几个,年轻人刚来就要承受高昂的房租,不会撑得住多久就想走了。很难住之余,珠海的企业又高挑,明知难招人,要人要求又很高,一副要来就来不来就滚蛋的样子,有时候我还真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。”

“但无论如何,珠海还是座年轻的城市,有些东西会渐渐成熟起来,我还是对这里的未来有憧憬的。”C君说道,“至少,我不用供房,比身边的许多人,幸福太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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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或留,离或聚,苦或乐,笑或泪,A、B、C君的故事,或许就在每个珠海人身边循环上演。对这座城市的思考,每个珠海人或许从未停止,但无论离去还是留下,每次选择却是如此艰难——这份艰难,估计就是各种不舍的交织。

西北角弃城

斗门有许多旧城镇,因为行政区划调整的等众多原因,褪去昔日的区域中心的光环,城内渐渐凋空——这座小镇也不例外。

她的名字叫上横,以前是个建制镇,现在只是属于斗门莲洲镇的一部分,位于珠海版图最西北角那个毫不起眼的角落。

从狭窄的县道一路驱车,经过一条傍水的小路,走到地图上标着上横镇的点,突然发现路已经到了尽头。这个小城镇,最大的标志,估计就是这个“围头码头”。

有骑楼的地方,曾经一定有过商业。上横旧镇的骑楼大多已经荒废,杂草顺着梁柱一路上爬,最后争取到了屋顶的阳光。这种骑楼,不同于城市中的风格,下层是商铺,上层有着宽阔的走廊,并没有太多的门,内里目测也没什么隔墙,估计上层用作仓储或者是加工,形成一个“上厂下店”的格局。那么,加工的,一定是沿江南下的粮食或其他生活物资。

上横旧镇最大的马路,叫“上进路”,令人意外的是,这个小城镇的道路也划分了非机动车道。一般而言,只有人流较旺的城市,才用的上这种“机非分隔”(机动车道与非机动车道分隔)的道路。可以想象,这个小镇曾经也是一时兴盛,当年的道路设计者也没料到今日如斯。

整个上横旧镇的建筑风格,都静止在70年代末。旧镇范围内最大的单体建筑,莫过于这个“上横五金商店”。但单看这栋建筑,外墙镂空的饰面、下层贴花瓷片、上层石米外立面、高达接近4米的层高,一切都说明这栋建筑并不简单,约莫曾经是镇上最大的百货公司。在那个计划经济的年代,这栋大楼估计是获得生活物资唯一的窗口。

90年代以来,珠海西部地区遇山开路,遇水建桥,水路运输逐渐凋敝,这些发展了数十年、曾经盛极一时的水运中转城镇,仅仅用了几年的时间,人气瞬间蒸发,留下残存的躯壳。今天走过,虽看到遍地是历史的记号,却找不到任何重新振兴的理由。

与其说被时代抛弃,不如说城镇总有一天会回归安静。

六尺巷道

北山旧村的村道,无论何处,宽度都恒定6尺。

“村规”(村庄规划)这个名词,可能在2000年后才出现在城乡规划的大辞海里。事实上,早年的珠海村庄,即使没有成文的村规,布局却是意外地井井有条。这一切,都源自于村中人与人之间的尊重与忍让。

今天的城中村,人们都追求建筑面积的最大化,楼与楼之间几乎不见天日。但回到20年前甚至更早,珠海的不少村庄都存在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,就是房屋四邻至少有一面要留出6尺(大约1.8米)宽的巷道。即使是牺牲自家院子的面积,即使是村巷人流不多,各户人家都坚守着这个宽度,也恒定在6尺或者稍宽一点。

6尺是个什么概念?就是两个陌生人迎面走来,在交错的一瞬间,不觉得太亲近或疏远。就如邻居之道,生活在同一个村庄里,你我相互走过,相互打个招呼的同时,也保持着合适的隐私距离。这一切,都基于自觉、尊重和忍让。

以前即使是村场土地宽裕,也不会随随便便建大面积的房子,家家户户的建筑面积都差不多。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“拆迁“、”补偿“逐渐赶走了这股知足常乐的风气,房子要建到最大才不吃亏,那6尺的美德,也不再”愚守“。